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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门女将(十一)

后悔

这个词语可真新鲜。帝君的仙生字典里, 怎么会有后悔这两个字

明华不由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 抬头看向赵熙。

他身穿华服,头戴金冠, 腰挂玉佩, 双腿分立, 端坐在唯二的小凳子上。即便是坐在狭窄的厨房里, 他也是仪态端庄, 凛然不可侵犯的,只是此刻, 他的表情, 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。

她站直了身体, 问道“王爷后悔什么”

赵熙抿了抿唇,道“我后悔说了那样叫你一直会记在心里的话。”

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,回忆道“我其实不是大皇子, 而应该是六皇子, 也是宫里年纪最小的皇子。在我的记忆中,除了我以外,母后还为父皇生过两个哥哥。只是我那两位兄长,和其他兄长一样, 在十岁那一年,就莫名病故了。当宫里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,父皇和母后都十分紧张,成日将我拘在身边,我不能随便离开宫殿, 先生得由侍卫看守着来我的宫殿给我上课,我吃的东西,必须由好几个人试毒,我穿的衣裳,必须经过御医的检查,我出门,必须有二十个侍卫随身而行。”

“但即便如此,我的身边依旧是刀光剑影,腥风血雨。等到我十岁生日那天,一直照顾我长大的奶娘,微笑着端上了一碗下了毒的长寿面那一天的情景,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。后来我命大,侥幸活了下来,父皇无奈之下,只能将我秘密送出宫,请外祖父亲自保护我,对外则宣称我仍在宫里,用于搅乱对方视线。在郭府那几年遇到的血腥,并不比宫里少,若不是我已成年,且有自保之力,我根本就不会走出郭府。”

他认真地看着明华,解释道“九姑娘,别人都以为我是父皇唯一的皇子,是天之骄子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其实我一直活在随时可能都会死去的恐惧和戒备中。如我这般的人,其实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。那日见到九姑娘,我觉得十分亲切熟悉,九姑娘看我的眼神,似乎也是认识我的。可是在我的记忆中,我从未见过你,所以”

“所以,你一直对我有所怀疑。”明华轻声接过了他的话。

最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,她确实是有些生气的。但是当她看到有人来暗杀他的时候,心里的那点小生气早就没有了。失忆不是他的错,她的行为对当初失忆的他来说,确实十分惹人怀疑。她只是想要逗逗他,想让他发现她,想继续能够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。

可此刻,她听到他诉说过往的时候,却心疼无比。这一世,他的人生轨迹就是这样,他的认知就是这样,他就像是在历劫,不会再有一个什么都懂的帝君,来接手他的人生。

“王爷没有必要向我道歉。”她又低下头,揉起了面团,说道“你做的没有错,我言行有异,您怀疑我也是正常。”用擀面杖将面团压成扁扁的圆圆的薄面皮后,她又接着说“只不过在我身上,您也别太苛求真相,因为我有很多事情会让你疑惑,我也有很多事情,无法也不能对你解释。”

赵熙若有所思“比如你其实真的是认识我的,是吗”

明华笑笑,没有说话。面皮被叠成一块,用刀子切成了条。灶火烧旺,清水沸腾,面条、肉丝、蔬菜逐一下锅,不一会儿,厨房里就飘起了诱人的香味,再将顿地浓郁软烂的卤肉切成片,码在面条上,一碗卤肉面就做好了。

她将面条端起放在赵熙面前,尔后在他对面坐下“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
赵熙点头。

面条劲道,汤汁鲜美,一口下肚,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,全身都舒适了起来,真真是无一不妥帖,无一不符合他的胃口。

他忍不住夸道“九姑娘手艺卓绝。”

明华用手撑在桌子上,托着下巴看着他“好吃就多吃点。”

虽然他失忆了,但是口味一点都没变,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。不过,他这一世大概也不会知道,她这一碗面,是特意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了。

赵熙笑了起来,他的黑眸中没有帝君的沉黑如夜,也没有原本大皇子的戾气和阴沉,只剩下纯粹的喜悦。

金乌高悬,夜风凉凉。

各自回屋的两人,各怀心事。

明华散着头发,穿着白色亵衣坐在床上,捏着桃花玉佩在眼前晃了晃,心想谁让姐姐心疼你了呢,这次算是便宜你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明华和杨八妹、杨安三人在一起用餐,至于赵熙和他的太监,则在自己屋子里。

厨娘非常殷勤,她准备的早点很丰盛。杨家这个庄子,极少有主人家过来暂住,庄子里的奴仆见不到主人家,便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,看不到出路和前途。如今明华和杨八妹这两个主子过来了,就意味着希望来临,讨好了主子,他们或许就有机会被带离这里,去东京城的天波府看一看这人间富贵。

三人才刚坐下,赵熙就带着无就过来了“独自用膳实在无趣,本王来和大家凑个热闹。”

明华和八妹只能起身,把主位让给他。

无就跟在赵熙身边,伺候着他用膳。明华坐在他边上,看着无就露出了个抱歉的笑容,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银针,将桌上的食物都挨个检查了一遍。这般如此还不算,银针插完后,他还拿起盘子,逐一轻嗅,瞧着模样,应当是懂些毒医之术的。

八妹和杨安不是什么蠢人,他这么做的用意自然能够看出,两人对视了一眼,默默地没有出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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